在我数年的执业中，我发现走进心理咨询室的人，多数不是刚刚遭受痛苦前来咨询。

来到咨询室的人往往已经经历了长期的情绪折磨，疲惫不堪，办法用尽又没有多少缓解，才会来找心理咨询师，此时来访者对我*大的期望，就是我能给一些专业建议，立刻缓解他的痛苦。

只是，以我这几年遇到的个案来说：靠建议可以解决的问题，都不至于来找心理咨询。

当我告诉来访者，我无法告诉他做什么就可以立刻缓解时，来访往往会不理解，也许还有未表达的失望和愤怒：为什么不给建议？心理咨询究竟能做什么？

我试着用通俗的方式，把这两个问题讲明白。

首先，症状是我们深层问题的外在表达，咨询**步，需要我们看到症状在“说什么”。

强迫是大家熟知的一类症状：不情愿地重复某件没实际意义的事情，很疲惫了又停不下来。我想这会是一个不错的例子。

A和B都因“强迫”前来找我咨询，A是一个刚入职不久的新人，负责打扫公司卫生，*后一个关灯锁门，每次A离开公司前，都要反复检查公司电源，有的时候哪怕已经锁门离开了，走出一段路后还是忍不住回来，再开门进去检查电源，把电源又打开再重新关上，看着指示灯慢慢熄灭。有时候一遍还不放心，再来N遍。

B由于工作清闲，长期负责家务，B特别害怕衣服脏，洗好晾上的衣服，只要没洗手碰一下，B就觉得脏了，担心如果穿出去，别人会看出他衣服脏，因此要重新洗过一遍，如果收好的衣服一段时间没穿，B也觉得衣服脏了，要再洗了才能穿。

两人都觉得自己强迫（临床中的强迫含义更复杂，在此不赘述），我也不知道他们为什么会这样，我跟他们在咨询中一起探索原因。

A平时就是个老实顺从的人，从不跟人发脾气，刚刚入职，就被安排了很多别人不愿意干的工作，A心里不满又不敢向领导提意见。在自由联想中，A想起曾经听到的一起火灾：一家超市由于电线老化起火，烧毁了整层大楼，A担心假如自己没有关电，*后酿成火灾。自己要为单位的巨大损失负责，失去工作外加赔得倾家荡产。

随着咨询，A渐渐明白了，他担心的漏电着火，其实是一直没有意识到的对公司和领导怒火，他担心如果不小心发泄出来怒火，会造成巨大的破坏，自己会付出承受不起的代价。因此这份怒火压抑到他在意识里完全觉察不到，可怒火在更深的潜意识里躁动，激起了他的可怕想象和焦虑，让他一遍遍检查电源和锁门。

在跟B的工作中，B表达自己工作多年，一直还做着比较基础的岗位，觉得自己什么都干不好，没有用，家人平时都很忙，很少交流，B也无法找朋友倾诉，觉得丢人。在朋友面前，B一直是爱笑的，开朗的，朋友都觉得B是个阳光开朗、乐观积极的人，B担心一旦说了自己的困扰，人设就崩了，朋友会觉得他没用，瞧不起他，这会让B觉得自己更加糟糕。

一段时间后，B也明白了，干净漂亮的衣服象征着他希望自己在别人眼中的样子，在职业不顺后，这维系着他的自尊，B担心自己在朋友眼中是不堪的，所以他要反复洗衣服，生怕别人看出来脏。

我想用这两个例子说明，症状是我们深层问题的外在表达，A的症状是压抑了太多的愤怒，担心一旦表达会招致严重后果。B是努力维持漂亮的外在人设，担心自尊的崩塌。所以，A的问题是如何合理表达自己，维护自身的权益和边界，以免积累太多愤怒。B的问题是如何接纳自己，让自尊变得更加结实坚韧，可以和别人更真实地相处。

02. 症状是我们保护自己的方式

可能很多人难以接受这个说法，因为症状给他带来了太多的痛苦。

可我们的精神会产生症状，往往是为了避免更可怕的事情发生。

我猜大部分人都听说过恐惧某种东西的症状：恐高、害怕小动物，害怕周围人害自己。其实害怕这些没有危险的事物，往往是在隐藏我们害怕的自己内心中的某个部分。

如果害怕的东西就在我们自己身上，比如迫害自己的人就在自己身体里面，那样我们是毫无安全感的，于是我们自动开启了防御：将我们害怕的那部分，“扔”到外界的某个事物上：恐高、害怕小动物，觉得周围人要害自己。尽管这也让人经常陷入不安，但比起时时刻刻无法摆脱的惊惶，外在的事物或场所起码是我们能够躲开、回避的，我们起码可以找到一个安全的地方。

就像一个人主动抛弃每一任对象，是在害怕关系深入后被对方抛弃的痛苦；一个人筋疲力竭的双倍完成每项工作，是在防御自己无能无价值的羞耻感；一位母亲看到孩子回家的幻觉，是在否认孩子车祸死去的巨大丧失……当精神失去了症状的保护，暴露在巨大的恐惧与决堤的情感中，我们是否真能存活下来？

在这里想提一下青少年，因为我作为心理咨询师，很多时候很难帮助到他们，我也经常从同行那里听到同样的无力：父母迫切想消除孩子的症状，回去上学，戒掉网瘾，这是父母给孩子咨询的*大目标，一旦咨询师表示无法立刻让孩子回去上学，违背了父母的期待，父母可能会去寻求更加极端的方式。这让青少年成了心理咨询*困难的群体之一。

其实青少年的症状，同样是他们的精神避难所，如果不解决深层的甚至是父母与家庭的问题，强行撕开避难的壳，脆弱的精神很可能摧毁在难以承受的刺激中，于是电疗戒网瘾与书院戒不去上学摧毁了一批批的孩子。

那些提前结束的咨询，如果是成人觉得咨询没用，离门而去，哪怕我做的不足够好，我多少还安心一些，因为症状还在保护着他。只是青少年往往身不由己，当父母把孩子带离咨询，寻求更快速地解决症状时，我很难放心。

我想，咨询的核心是养育，我们每个人都有探索更广阔的世界，建立更亲密的关系，更自由去生活的愿望。如果可以在更广阔的天地中呼吸，没有人会愿意困锁在避难所里。当一个人的内心变得更加坚韧、强大，不再有那么多的恐惧害怕，我们自然会从症状的外壳里出来。

如果你还没有准备好，请允许自己在避难所里多待一会儿。如果你想要和另一个人帮助探索你自己，欢迎你来到咨询室。